第153章 黄泉路
他皱着眉,教训我:「好好的跑到十八层地狱里干什么?沾染了这一身浓重的尸气和鬼气。」
「我想去见你来着……」我想都不想,随口编造了个理由。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警告我:「别说谎,穆灵儿,你知道后果的。」
「……」一眼看穿,毫无胜算。
我认命地承认,自己来十八层地狱是来锻鍊胆量的。
「锻鍊胆量?」江傲天有些无奈地抬手抚了抚额头。
我义愤填膺:「你也觉得特别不靠谱对不对?李霖风那个混蛋还说是什么亲眼所见才能有效果,直面恐惧才能笑对人生,我觉的他是在报复我!」
江傲天抬手打断我声声泣血、句句带泪的控诉:「那现在的效果怎么样?」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看了那么多恶鬼酷吏,血肉腐尸,自己心中并没有多少恐惧,只是看着这些血淋淋的画面有些难以遏制的噁心。
胃里有时候会禁不住往上泛酸水。
这么一想确实有用。
我的小鸟胆子经过这近一年的磨练和非同一般的经历涨大了不少。
再也不是那个看到个断手断脚的小鬼就哭爹喊娘、哭天抢地的小白了。
……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普通平凡的少女这时候应该还处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象牙塔中吧。
别说是恶鬼冤魂,就连真正意义上的坏人都没见到几个吧?
江傲天轻笑一声,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这样也好。让你有所收穫,毁了大半边幽冥鬼道也是值得。」
「……这个又不是我的错。」我撇了撇嘴,小声辩解。
谁知道墨川有个这么剽悍泼辣的老婆而且自己又是个打死不会解释的闷葫芦。
江傲天埋下头,在我的脖颈发间轻轻嗅了嗅,语带嫌弃:「沾染了这一身浓重的尸气和鬼气。」
他的眉心紧紧皱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我微微瑟缩了一下,想与他分开点距离。
「你干什么?」他的眉心皱的更紧,把我拉向他,「你很冷吗?」
「没有。」我慌乱地摇了摇头,「你不是嫌弃我身上沾染了一身尸气和鬼气吗?」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江傲天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我哑口无言。
「你想去哪儿?」他偏了偏头,垂眸看我。
「鬼门关、黄泉路、忘川河……我都想走一遍。」
「胆子真的大了不少。」他点点头,有点满意地笑了两声。
法力无边、天赋神力的他应该很反感以前我碰到个「小鬼」就哭闹喊救命的样子吧?
我有些惭愧地低了低头。
江傲天伸手屈起,在面前画出一道复杂的符咒,瞬间周身白雾环绕,如同在仙境一般。身体也轻飘飘如羽毛,双脚离开地面,漂浮在空中。
这样完全失重的感觉让我有点心慌,忍不住双臂环绕住他的腰。
江傲天轻笑一声,我的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连带着他的声音也闷闷的,不甚清晰。
「刚才才刚说过你胆子大,现在却又是这副惹人爱怜的模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
……
生前还能游历黄泉路,渡忘川河的人,应当只有我一个吧。
江傲天带着我来到黄泉路上。
原来,人间的传说并非完全都是凡人凭空的臆想和猜测。
这里真有这样看起来无尽无头的一条路。
只是,这阴间的天地并非是人们想像的阴气凄凉、寒气逼人。
这里虽然是无尽的萧瑟之地、鬼蜮之所,无法点化生灵,无法孕育生命,但亦有远方缥缈仙山,幽幽弦乐。
传说中人死后,黑白无常勾人魂魄,会将他们带到阴曹地府,在接受阴间大法官阎罗王的审判之后才会决定他们的去留和归处。
是飞身成仙,还是再入轮回、投胎做人,亦或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刑罚之苦,都要视那人的业障与福报。
而在这之前,人的魂魄到阴间报导将会走过一条长路,过许多关卡。
这便是黄泉路的由来。
黄泉路上的魂魄熙熙攘攘,拥挤着,被鬼差用铁锁住往前拉。
江傲天似乎对繁琐的叩首和拜谢不堪其扰,手指结出一个复杂的结界,将我和他牢牢罩住。
他的手臂紧紧拥着我,在这如潮水般的魂魄中裹挟着往前走。
黄泉路是通往黄泉的道路,黄泉路上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向后看,看不到亲朋好友、街坊四邻。
黄泉路,是一个人的路。
黄泉路上一路颠簸,崎岖难行,还好有傲天紧紧拉着我的手。
一路上,众生百态,尽所不同。
我看到有魂魄哭嚎着,给鬼差下跪哀求,不肯前往前方的无尽鬼蜮,却被铁面无私的鬼差扯着铁链,推搡着往前走。
我看到有的人花言巧语,想拿出口袋里的银钱贿赂阴兵,却无奈从口袋里摸出来的银钱纸币皆化为纸屑,飘散在空中。
但大多数鬼魂仍然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仿佛无知无觉地跟着人群往前走。
但是任凭灵魂怎么哀求、如何哭诉,怎样使出浑身解数逃跑,都挣不开阴兵手里这闪着寒光的死亡铁链。
就像人间的俗语所说的鬼话连篇。
人有人语,鬼自然有鬼话。
阴间有自己的语言,活人是听不懂的,但是自从江傲天在我的百会穴处轻轻一点之后,任何鬼语我都能听得懂,辩得明。
黄泉路边是大片大片绽放的彼岸花,一直延绵到忘川河边。
诸神让这殷红如血的曼珠沙华开放在漫漫无尽头的黄泉路上,是给离开阳间的人们最后的指引与慰藉。
「彼岸花开开彼岸,独泣幽冥,花艷人不还。尘世忍离谁再念?黄泉一路凝泪眼。叶落花开花独艷,世世轮回,花叶空悲恋。莫嘆人间魂黯淡,何知生死相怜远。」
顺着我的目光,江傲天凝视着这片如鲜血织就的地毯般的花海,薄唇微启,即使是如此悲悯的佛语古词,在他冰冷的语调中依然显得那么无情凉薄。